中山王與天海承文是今日場間地位最高的兩個人,他們知曉最多的內情,甚至隱隱聽聞那夜高陽鎮有人見過一條黑龍,但因為一些極為複雜的原因沒有採信,以至於直到此時才確認硃砂丹的主人居然真的就是陳長生……
如今想來自然是有人在遮掩那夜的真實情形,或者說誤導他們。
放眼世間,能夠同時瞞住陳家王爺和天海家的,還能有誰?
自然是深居宮中的道尊商行舟。
原來那夜是商行舟為自己學生設下的一個殺局。
朱夜寧十衛等人只不過是刀,或者說只是滔滔洪水畔幾棵可憐的小草罷了。
但只怕就連商行舟都沒有想到,他的那位好學生居然沒有死。
陳長生既然沒有死,那麼很多人就要死了。
朱夜寧十衛等人就算已經死了,或者還要再死一遍,更不要說那些還活著的人。
大理寺卿臉色極為難看,走到安華身前,用雙手接過那封信,聲音微顫道:「不知教宗大人有何諭令?」
安華說道:「教宗陛下在信里說了,朱夜寧十衛等人跡同謀逆,具體論罪由朝廷處置。」
聽著這話,大理寺卿略鬆了口氣,心想已經死了的人,處置起來終究還是簡單些。
安華接著說道:「陛下還想我問一問軍部究竟是如何選拔人才的。」
她只是青矅十三司的普通教習,但她這時候是在代表教宗陛下問話。
成濤神將與建熙神將來自大周最重要的兩座軍府,可以說代表著大周軍方。
那麼這句話自然就是問他們的。
成濤與建熙哪裡還敢安坐,站起身來,微微低頭,沉默而恭敬地聽著。
安華的目光望向其餘的大人物們。
天海承文自嘲一笑,用手扶著椅手慢慢地站了起來,顯得格外疲憊。
中山王是欽差,有聖旨在身,不需要起身,但神情也凝重了數分。
「陛下說了,他對如今的大周很失望。」
安華的聲音依然很平靜:「從北疆到朝堂,從神將到世家,都爛透了。」
這句話很強硬,調子很高。
如果是普通的民眾,說這樣的話是牢騷,但說這句話的是教宗陛下,自然代表著完全不同的意味。
中山王與天海承文再次對視,眼中的警惕神色越來越濃——教宗當然有資格說這句話,他甚至可以把皇帝陛下之外的所有人都罵個狗血淋頭,但事涉朝政,他這樣做除了發泄情緒又有什麼意義?
在他們想來,教宗陛下雖然年輕,也不應該做這樣沒意義的事,必然還有後文。
果不其然,安華話鋒一轉,說道:「只有原七里奚游騎主將陳酬……」
陳酬一直沒有說話,他很緊張。
他看著安華在這些大人物們的面前平靜說著話,覺得好生佩服。
他完全沒有想到,會如此快便提到了自己。
雖然事先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,但他依然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,然後再也沒有聽清楚安華說了些什麼。
軍功卓著?好吧,跟那個傢伙在七里奚的時候確實立下了不少軍功,但不是都被軍府壓住了嗎?
愛兵如子?解衣衣之,推食食之?好吧,雖然我和下屬們確實處的不錯,但遇著酒肉了怎麼會讓他們?
德行極佳?好吧,我確實為了救那名年輕陣師不惜觸犯軍紀,離開了松山軍府,但陛下您應該最清楚……那不是中了敵人的計嗎?
陳酬終於醒過神來,剛好來得及聽到安華最後的幾句話。
「陛下以為,只有像陳酬將軍這樣的軍人,才能承擔得起戰勝魔族的重任。」
安華看著堂上的大人物們說道。
成濤神將與建熙神將的臉色極為難看,天海承文更是面露驚色,心想不會吧?
他準備打斷安華的話,卻已經來不及了。
安華最後說道:「教宗陛下認為陳酬將軍應該擢為神將,正是鎮守松山軍府的最佳人選。」
此言一出,滿室俱靜。
甚至比先前確知硃砂丹主人是陳長生的時候更安靜。
雪嶺那夜血案的真相,對這些大人物們來說並不重要,教宗的行蹤或生死,又不是他們能夠觸碰的領域。
他們來松山軍府的真正目的,不就是這個神將的位置?
教宗陛下這是什麼意思?就想用一句話便奪了過去?
中山王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。
還是那道低沉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了起來。
最關鍵的時刻,說話的還是天海承文這個老狐狸。
「該治罪就治罪,但……即便是教宗陛下也不能干涉朝政之事,更何況此乃軍政。」
安華很平靜,沒有什麼反應。
教宗陛下交待她做的事情已經全部做完了。
至於後面會如何發展,她並不知曉,但她相信,教宗陛下必然早有安排,而且必然安排的妥妥噹噹。
正如她想的那般,這時軍府外面響起一片擾嚷之聲,然後一道聲音傳了進來。
「離宮向來不干涉朝政之事,但既然朝堂之上有人膽敢謀害教宗陛下,那麼便要給個交待。」
「松山軍府涉及此案的官兵,必須全部拿下,交給我帶回京都審問。」
「漢秋城今日必須封城,朱家和絕世宗的人一個都不準逃脫。」
「至於天海家,待我回京都後,自然會登門要人。」
那聲音極其陰沉,卻又隱隱含著無窮的暴戾,說的話語更是強硬到了極點。
只說了四句話,那個人便從軍府的大門外來到了堂間。
那人穿著一身藍色的道袍,帶著一身的肅殺之意。
松山軍府戒備森嚴,卻沒有人敢攔他。
因為他是凌海之王,離宮聖堂大主教里最冷酷好殺的那位。
因為桉琳大主教以及白石道人,就在他的身邊。
因為寒山如怒,蹄聲如雷。
三位國教巨頭來到了松山軍府。
兩千護教騎兵正在松山鎮外!
一隻烏鴉在軍府深處的屋檐上落下,發出嘎嘎的聲音。
在更後方的山峰間,白色的積雪在黑色的崖間顯得格外清楚。
寒冽的冬風呼嘯著,拂起一些雪絮,帶動它身上的黑羽。
與風聲相比,屋檐下方是那樣的安靜,甚至可以說話是死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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