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教在京都,不談南方教派,只此間,便有六座聖堂,其中英華堂負責教化、培養年輕人,下轄天道院、樞機總院、助祭學校、以及國教學院等數十座學院,負責對這些學院進行具體管理。這裡與大周朝的教育機構實際上是一套班子,神聖教育樞機處,便是朝廷和民間的稱呼,又名教樞處,神聖與權力融合在一起的壓迫感,也因為師道尊嚴,這幢建築向來異常安靜。
陳長生站在空曠的走廊里,恰好被巨大石柱的陰影所覆蓋,他回頭望向後方不遠處那個房間,想著先前那名教樞處辦事人員的喝斥聲,心想果然不愧是國教聖堂所在,建築修的極好,隔音竟是如此完善,外面的人竟是一點都沒有聽。
京都共有數萬餘學子,都由這座建築里的官員及教士管理,事務繁多,在明亮可鑒的大理石地板上,無數雙腳穿著各式各樣的靴子走來走去,人潮如海般涌動下降,但除了腳步聲依然一片安靜。
根本沒有人理會站在石柱陰影下的那名少年,也沒有人主動前來問話,直過了很長時間,日頭轉移,那道石柱陰影從他的身上挪了更東方的位置,時間來了下午,才終於有人注意他的存在。
也或者是因為聖堂快要閉門的緣故,人們的情緒變得鬆散了些,建築里的雜聲多了起來,不復先前那般嚴肅\u6b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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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寂,一陣竊竊私語從陳長生的身後傳來,那些聲音因為壓的極低,聽上去像老鼠在啃噬東西,讓他的耳朵有些發癢,下意識把頭更低了些。
「那少年站在那兒幹嘛?我他好像站了快一天了。」
「噢,你那個傢伙?午飯的時候打聽了一下,是被辛教士趕出來的……聽是來申請今年的教育補貼,還要拿什麼東西?」
「補貼?二月份的時候不是已經發完了?難道有哪家學院沒拿?不可能啊!以那些學院院長鼻孔朝天的氣焰,若真欠了他們銀錢,怎麼可能會忍今天?再了,算真欠了,又怎麼會讓一個學生來領?」
「誰不是呢?所以辛教士哪裡會理他,直接把他趕了出來,但這少年不知為何,卻不肯離開。」
「這傢伙底是哪家學院的?」
「據是國教學院。」
「什麼?」
「國教學院。」
一片輕嘩,然後是笑聲。
「這玩笑真沒什麼意思,難怪辛教士會發這麼大的脾氣。」
「誰不知道國教學院早沒人了?連老師都沒有,又哪裡來的學生?我估摸著,又是那幾家學院每年的迎新活動,那傢伙很可憐的被師兄們選中,要來咱們這兒做些事情,拿些東西,不然不算過關。」
「嘖嘖,這些學院的迎新弄的越來越不像話了。」
「可不是,居然敢教樞處來騙人。」
「哎,你們這少年底是哪家學院的?這活動倒也挺有意思。」
「應該是摘星。那少年站了整整一天,姿式都沒怎麼變,除了摘星誰能教出這樣的學生?」
「我未見得。摘星軍紀森嚴,往年迎新最多是去守城司偷飛輦,哪裡會來教樞處?我倒最有可能還是天道院,院里的那些孩子對咱們這熟,而且也不怕什麼,真惹出麻煩來,那些孩子隨便請些兄長親人過來,教樞處難道還敢不給面子?」
……
……
在教樞處的官員教士們的眼中,那個低頭站在走廊前的少年,應該是哪家學院可憐的、被前輩們戲弄欺侮的新生,議論的時候自然不會想著要避他,他們話的聲音雖然低,還是準確地傳了少年的耳里。
陳長生低著頭著地面,他的影子在地面上不停地偏移,快要觸石階的平行截面,想著自己浪費了半天時間,心情有些微郁,待聽這些議論後,才明白為什麼先前那人會發如此生氣,台終不肯讓自己再進屋。
怎樣才能讓對方相信自己是國教學院數年來的第一名新生?算對方相信了,怎樣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,從對方手裡拿圖書館的鑰匙、學院工作人員的名錄、學院的印章還有那些錢?他可不願意為了這些事務,再像今天這樣浪費時間。
有悠遠的鐘聲從皇宮方向傳來,緊接著是天書陵方向傳來的樂聲,陳長生不知想了什麼,抬起頭來,毫不猶豫向著先前被趕出來的那個房間走去,這個忽然的動作頓時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。
他推門而入,走桌前對桌後那人道:「你好,我要拿國教學院的名錄、鑰匙還有錢。」
那人便是先前人們議論中提的辛教士,見陳長生去而復返,勃然大怒,拍著桌子喝罵道:「我過你不要再來煩我!居然還敢這種話!你是不是要我喊人把你打上二十戒棍,再把你開除出學院?」
陳長生認真道:「那您首先得讓我成為學院的正式學生。」
辛教士深吸一口氣,強行壓制住心頭的怒火,陰冷道:「你底是哪家學院的?」
陳長生道:「國教學院。」
這句話的時候,他的神情很平靜,不管東南西北風,我自抓著崖石不放鬆,不管你問\u4e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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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么,他總能面不改色、心平氣和地重複那個答案:我是國教學院的新學生――無論你們信或不信,我站在這裡,我是。
「不要國教學院,還是天道院。」
辛教士覺得自己要瘋了,陰冷道:「哪怕你是陳留郡王的親弟弟,我今天也會讓你知道,無視師長的下場是什麼。」
「這是我的薦書。」
陳長生從懷裡取出那張薄薄的紙,放了桌上。
辛教士本打算把那張紙抓起揉成團,然後塞進這個可惡少年的嘴裡,但餘光在紙上了有些眼熟的一個名字。他怔了怔,下意識里拿起了那張紙,確認自己沒有錯,這個名字和字跡確實都有些眼熟。
自己是在哪裡見過這個名字和這個字跡?
辛教士皺著眉頭苦苦思索,卻始終找不答案,內心深處隱隱有所不安。
在下一瞬間,他終於想起來了。
他確實沒有過紙上的字跡,也沒有過那個名字,之所以眼熟,是因為教樞處的名字,和紙上的字跡一模一樣,而那個名字每個國教信徒都知道、卻不得談及、不得寫出,因為那個名字……已然神聖。
接下來,辛教士清楚紙上那個殷紅的印鑒內容。
他覺得自己的腿有些發軟,雙腿中間有些隱隱抽搐,他有恐高症,這是去學宮月殿參觀時才會出現的癥狀。
辛教士想喝口茶,手卻顫抖的有些厲害,直接把茶杯掃了地上。
他望向陳長生,嘴唇微微顫抖,完全控制不住,聲音更是如此。
這時候他才終於相信,陳長生是國教學院的新生。
因為沒有人敢冒充紙上的那個名字,冒充那個字跡。
「其實……您一直沒拿出來這封薦信……真是個風趣的孩子啊。」
他著陳長生,極艱難地堆出笑容,想要伸手去拍拍對方的肩膀,卻又不敢。
您這個字與孩子完全不搭,孩子更很難稱風趣。
陳長生明白對方因何會失態,有些無奈,解釋道:「先前準備拿出來,但您一直沒給機會。」
「您請坐,稍後有茶,我去替您辦事。」
辛教士拿起那張紙,對他熱情地招呼了聲,然後毫不猶豫轉身出門,開始在空曠而嚴肅的大廳里狂奔。
那些跟隨陳長生的目光,沒想會這樣一幕畫面,很是吃驚。
……
……
教樞處最深處、也是最大的那個房間里,有很多植物,其中最多的是梅花,有臘梅,有照水梅,有龍游梅,有灑金梅……有正值花期的,有含苞待放的,更多的則是靜默地等待著,彷彿世間所有梅花,都在這裡一般。
在梅樹深處,是一面刻著天書降世畫面的大型壁畫,畫前是一方極大的書案。
辛教士站在書案前,神情有些焦慮,額上滿是汗水,但很明顯,不像先前在陳長生面前表現出來的那般不堪,只聽他道:「聖后娘娘在上……卑職對天發誓,我是真不知道……他能拿出這樣一封薦書,不然……」
「不然如何?不然不會讓那個傢伙在走廊里等了整整半天?」
一位教士從書案後方站起來,不出來多大年齡,眼神睿智而溫和,從穿著的衣袍制式來,應該是位樞機主教,這也意味著,他是整個教樞處最大的那位,只是他的神情與帶著笑聲的談吐,很難體會這一點。
「這封信上的印鑒與簽名,都是真的。顏色濃淡,還有花押手法,最關鍵的是這紙……呵呵,教宗大人的字真是能夠讓人直接感受人間的美好啊,我這好些次了,再一次依然歡喜,記得那還是十年前,教宗大人被聖后娘娘請去教導相王世子和莫言姑娘……」
教樞處主教梅里砂,著自己的親信辛教士,忽然斂了笑容,淡漠道:「好了,這些舊事不需要再提,這位叫陳長生的朋友是什麼來歷無所謂,能成為國教學院十年來的第一位學生也無所謂,有所謂的是,這件事情代表了什麼?」
「教宗大人準備重啟國教學院嗎?」
「如果是真的,我們這些下屬應該怎樣配合呢?」
「這些,你都要好好地領會。」
「領會其精神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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