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長生很珍惜時間。
發現婚約的那頭是一隻鳳凰、連續承受大人物的羞辱與欺壓、甚至出現了皇宮……如果是個普通少年,只怕早已鬱悶憋屈死,甚至快要精神崩潰,但他沒有傷春悲秋的時間,沒有憤怒的時間,他最缺少的是時間。
所以一旦他准目標,便會毫不猶豫地直線向前,不會彷徨、不需要吶喊,沉默執著,只爭朝夕。
現在他的目標是要拿明年大朝試的首榜首名。
對還沒有洗髓成功的他來,這個目標實在是太過遙遠,昨日他在客棧里出來後,便是最自戀驕傲的唐三十六都完全無語,但陳長生沒有任何動搖,反而因為這個目標太過遙遠,他越發珍惜鐘錶的每一次嘀嗒、壺裡的每一顆流沙,石柱在地面留下的最細微的陰影筆畫。
國教學院再破落又如何?建築爬滿了青藤,眼著要垮了又如何?他不理會,沒時間理會,他專註而肯定地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,他離開湖畔、意氣風發走進學院深處,準備找人後馬上開始自己的學習生涯……
半個時辰後,他獨立中庭,滿地野草,隱有昆蟲鳴叫,形單影隻,四顧茫然。
他沒能找人,一個人都找不。先前他以為國教學院算再如何冷清破敗,至少也要有些留守的教師或是門的老頭,誰能想,他把\u6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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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4間學院都找了個遍,別人影,連最近有人來過的痕迹都沒有。
國教學院中庭後方是曾經巍峨壯觀的教學正樓,現在已然變成陰森的廢墟,二樓以上的建築都已經垮塌,曾經的石獅噴泉只剩下了半截身子,數株青色物植物從石獅的殘身里生出,枝頭開著紫色的花,美麗而悲傷。
很明顯不是風雨留下的痕迹,與時光也沒有關係,應該是十餘年前或者更早,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慘烈的戰鬥,教學正樓受了波及,才會變得如此凄慘,陳長生默然想著,搖了搖頭,走向右方那幢保存尚算完好的建築。
那幢建築由石木混建,高約數丈,石壁上爬滿了青藤與青苔,樑柱與門窗上漆皮剝落,著極為破落,正門石階上方掛著匾,他認了很長時間才認出了其中兩個字,確認這幢樓應該與藏書有關。
他走窗邊向里望去,光線有些昏暗,但還能夠清楚,裡面的書架上密密麻麻陳列著很多書籍,他有些吃驚,沒想衰敗多年的國教學院里居然還有這麼多藏書,教殿沒有收走,朝廷難道也不理會?
書籍是他在這個世界最先接觸、也是最熟悉的事物,像普通人對奶水的記憶差不多,先天親近,能夠給予精神上的無限慰藉――此時他隔窗著這麼多書,無來由,有些低落的情緒稍微變得昂揚起來。
他走正門前,正欲推門而入,才見門上掛著一把銅鎖。那把銅鎖表面暗啞無光,與門接觸的地方隱隱可見銅綠,陳舊至極,不知道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被打開過,更重要的是,銅鎖里隱隱傳出極強大的氣息。
他覺得銅鎖里應該隱藏著一個很強的陣法。
――難怪國教學院荒廢了這麼多年,藏書還可以保存的如此完整,沒有被那些雅賊和差酒錢的混子偷走。想著這點,他的情緒變得更好了些,卻不知該如何開鎖,因為他沒有鑰匙,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鑰匙,算有鑰匙,鑰匙在哪裡?在誰手裡?
他連問都不知道該去問誰,因為這間學院里誰都沒有。
不擔心有誰會把裡面的書偷走,既然暫時進不去,他並不是很著急,向著先前尋人時經過的宿舍樓里走去。國教學院的宿舍由數十幢樓組成,佔據了不的面積,處都是青樹蔓藤,當年可以是環境清幽,現在著未免有些陰森。
他隨意尋了一幢樓推門而入,撲面而來的便是一陣霉味,他了房間里的灰塵,和梁角的蛛網以及破損的窗戶,確認很難打掃乾淨,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整理妥當,搖頭離開,心想要從客棧搬過來,可能要等上一段時間了。
站在樓外的石道旁,著遮蔽天光的茂密樹林,著林間的野草,著被野草漫過只能隱現一角的石凳,聽著昆蟲發泄精力的鳴叫,感受著陰森里的時間氣息,還有那些已然被時間掩埋的真相,陳長生緩緩閉上眼睛。
數十年前,無數天賦驚人的少男少女在石道上並肩行走,或者在石凳上並排而坐,林中偶有劍光掠過,處都是頌讀道藏的聲音,他身後的樓里不時會傳出笑聲,遠處皇宮的鐘聲傳來,同學們敲擊著飯碗快樂地奔跑。
他睜開眼睛,那些畫面都不存在,只有冷清孤寂的森林與破落的樓群。
國教學院地處京都最中心,在皇宮隔壁,卻已經被整個世界遺忘。
曾經的輝煌與美好都已不復存在,歡聲與笑語不知去了何處,只有他一個人孤伶伶地站著這裡。
他忽然覺得有些難過,雖然只是很短暫的時間,便被他從心裡驅走。
他忽然覺得這裡不錯,如果能夠重新那些畫面。
……
……
能夠數十年前國教學院熱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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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景象,能夠那些修行天賦驚人的少男少女,能夠那些過去的畫面,不是因為陳長生有某種特殊的能力,也不是他擅長腦補想像,而是因為他讀過相關的書籍。
在院門外的石壁上扯下青藤,那國教學院四個字,道藏里很多相關記載便在他的腦海里漸漸泛起,變成切實的文字,轉換成畫面,深深地烙上,無比鮮明清楚,他才發現自己原來知道很多這間學院的歷史和事情。
這並不是太難以理解的事情,他能夠記得天道院的招生規則里最不起眼的旁註,能夠記得摘星學院無比繁瑣的軍紀,他自然更應該記得國教學院的歷史傳承和相關的一些事情,三千卷道藏經典里,有太多東西。
現在國教學院可能只有他一名學生,甚至如那位寧婆婆所,連老師都沒有一個,但既然他開始在國教學院學習,那麼總要做一些事情,比如他要去拿圖書館的鑰匙,比如他要去申請錢――他記得很清楚,大周朝廷對各學院都有相關的教育補貼,只要該學院存在,便會按年發放,摘星學院由軍方發放,國教學院的補貼則是由神聖教育樞機處進行處理。
很湊巧的是,國教學院的鑰匙和名冊,應該也保存在那裡。
陳長生離開國教學院,按照地圖上的指示,沒有用多長時間,便來了神聖教育樞機處――那是一幢極不顯眼的建築,正門前的石階有三十餘級,石柱極高,但依然很不顯眼,因為建築外種著數十株紅杉,將所有一切都遮掩在了裡面。
即便天光再盛,也很難照亮裡面的一切。
樞機處的正門處很冷清,過很長時間,才會偶爾一名身穿黑袍的教士走過,陳長生順著石階向上走去,感覺有些怪異,又注意建筑後方某處極為熱鬧,有很多人在那裡聊著什麼。
走進樞機處,找相關的辦事人員,他道:「我要拿名冊和鑰匙。」
「什麼名冊和鑰匙?」
那名辦事人員喃喃道,眼睛微眯,滿臉輕佻的橫肉,不是在表示輕蔑,而是在春風裡快要睡著,不知半夢著什麼美事。
陳長生加大聲音道:「國教學院的名冊和鑰匙。」
辦事人員緩緩睜開眼睛,打了個呵欠,走窗邊洗了把臉,總算是清醒了些,走回桌前,有些厭煩地了他一眼,從抽屜里取出一個卷宗,一面拉開一面道:「再一遍你們學校的名字。」
這一次,陳長生很注意發音清晰與否,字正腔圓道:「國教學院。」
那名辦事人員想也未想,只覺得這名字完全陌生,停下拉動卷宗的手,抬起頭業,著陳長生皺眉道:「什麼時候京都里又多了一家學院?報備了嗎?該交的稅錢交了沒?誰批准的?」
「不是新學院,是國教學院。」
國……教……學……院。
那名辦事人員皺著眉頭想了會,覺得這名字彷彿在哪裡聽過似的,卻又記不起來,過去這十年里,他與京都各學院交了無數次交道,卻從來沒聽過有什麼國教學院……忽然間,他想起來了。
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沉鬱,彷彿要滴下水來。
陳長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。
那名辦事人員聲音微寒道:「你在和我開玩笑嗎?」
陳長生有些惘然,心想您這是在開什麼玩笑?
那名辦事人員猛地站起,重重一掌拍在桌上,大聲吼道:「你覺得這裡是開玩笑的地方嗎!」
陳長生想些什麼。
那名辦事人員怒喝道:「你是哪家學院的兔崽子!居然敢來戲弄老師!」
陳長生無辜道:「我真是國教學院的學生。」
那名辦事人員像白痴一樣著他,道:「編,你繼續編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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